版本三——这个很有可能是最终版本

“大叔，我知道皇子殿下在哪里哦。”

稚嫩的童声朗朗响起，吸引了过往人群的注意。

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不点儿，身上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捡来、大得离谱的旧袍子，站在包子店的门口，抬起灰扑扑的小脸儿，认真地瞪着包子店的掌柜——不过，也可能只是在盯着卖相诱人的蒸包。

掌柜像赶苍蝇一样挥舞着右手，不耐烦地呵斥：“瞎扯什么呢，死穷鬼！走开，别挡着我做生意！”

“我没有瞎扯，我说的是真的！”小不点儿执着地大声说，“我一直跟皇子殿下在一起，殿下还叫我来给他找吃的呢！反正，只要给我几个包子，我就告诉你……”

“滚！”掌柜一声怒喝，抬脚作势要踢人。

小不点儿赶紧后退了几步，怯生生地低下头，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着凶巴巴的大叔：“你的包子又卖不出去，明明都快放凉了嘛……”

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嘟哝着。

也不知道掌柜的是不是听见了这番话，只听他又冲着那瘦小的身影大吼：“还不快给我滚得远远的！是不是非得要我揍你？”

此话一出，小不点儿马上佝偻着身子快速离去。

看着他跌跌撞撞狼狈逃走的模样，围观的人们发出一阵哄笑。

“这世道，连要饭的都变得这么狡猾。”

“皇子殿下都失踪半年了，到现在才拿这事儿做文章，是不是太落后了点？”

“殿下明明是被妖怪掳走的，怎么可能跟那种小瘪三在一起嘛！”

……

安静的街角，连小不点儿喘着粗气的声音都显得清晰。

只见他左右张望，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，这才躲进街边房子的阴影。

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碎花布包着的圆疙瘩。因为他的袍子够宽大，刚才藏着这东西也没人看得出来。

碎花布里包着的赫然是个白花花的大包子。

小不点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，左手稍稍使劲儿，捏得软绵绵的包子变了形——唔，手感不错。接着右手轻轻一撕，扯下一块儿丢进嘴里。

“果然还是大叔卖的包子最好吃了！”他惬意地感慨着，舒服地叹了口气，“有钱人都是笨蛋，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都没有人买，就让它们放着变凉。幸好世上还有像我这样识货的人，不然大叔真的就太可怜了！”

你不觉得大叔被你偷了包子才更可怜吗？就算再怎么识货，也不能用偷的方法来表达赞赏之情吧？

不过，小不点儿才不会为这种事情感到愧疚：他没有钱，想吃包子当然只能用偷的。

这在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。

“大叔手艺是不错，就是太小气了，叫他给我几个包子也不肯。”小不点儿还在不满地抱怨，“没办法，殿下哥哥那边就随便对付对付好了。才这么一个包子，只够我一个人吃的嘛。”

说着，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用蓝布包着的东西。

蓝布油滋滋的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馊味，熏得小不点儿五官都皱了起来。

“呕——这东西要怎么吃啊？”

小不点儿嫌恶地把东西塞回宽大的袍子里，转而继续啃他那香喷喷的大包子。

“殿下哥哥也很可怜哪。”

他又多愁善感似的叹了口气。

这又是谁的错啊？不是因为你把好吃的都留给自己，让殿下吃没人要的馊食，才让他变得可怜的吗？

不过，小不点儿也不会为这种事情感到愧疚：包子比较好吃，馊的东西他吃不下。

所以当然要把包子留给自己了。

馊食的事情也被他没心没肺地抛到了脑后，他很快又开始考虑别的问题。

“真是怪事，我的感觉从来没有错过，这次怎么不灵呢？”

比起偷了大叔的包子，或是要拿馊食给殿下填饱肚子，这问题好像严重得多。小不点儿一脸凝重，出神地思考着，连啃包子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。

他这么一个小东西，独自在残酷的世界里生存，很多时候就是靠着某种突如其来的预感渡过难关。很难解释这种预感的来源，但过去的经验告诉他，这种感觉通常是正确的，所以他向来也对自己的预感非常依赖。

可是现在，他的预感似乎出现了差错。

“我明明感觉到，能解救我们的人最近就会出现……殿下哥哥曾经说过，只要把我所掌握的情报让寻找他的人知道，就会有很厉害的术士来把妖怪除掉，我们就可以得救了。那怎么直到现在，连个愿意相信我的人都没有呢？”

小不点儿愁眉苦脸。

就让他继续在这儿烦恼，让我们把镜头转到同一时刻的御灵阁吧。

这会儿，御灵阁内热闹不休。

今天在御灵阁举行的，可以说是王城术士界的例行聚会——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，因为这聚会本就没有什么名目，也没有成文的规矩。与会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要到这里来，但他们谁也说不出这聚会到底算什么。

大概，说这只是一堆相熟的朋友时不时碰头，唠唠嗑，也不为过。

比如现在，这些了不起的术士们所讨论的，就不是什么高深的学术话题，也不是什么严肃重要的消息。

“今天早上有两个少年进了王城。”

“听说他们是为半年前那道悬赏而来的呢。”

到处都在谈论着这样的话题。

“半年前？你说的可是那个皇子失踪的案子？当初，青玄大师说皇子是被妖怪掳走的，囚禁在苍垂山，我们不都进山去找过了吗？”

“结果连妖怪的样子都没人见过啊。”

“哼，当时陛下还不死心，又下旨悬赏，征召全国各地的高手进山除妖，营救皇子。后来那些外地人不是比我们还惨？死的死，失踪的失踪，能活着走出苍垂山的就算不错了。”

说这话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，一脸的鄙夷，似乎根本不把王城之外的术士放在眼里。然而众人听了他的话，也纷纷点头，显然十分赞同。

能在王城立足的术士本来就不是等闲之辈，更何况他们这些王城术士界中的佼佼者？

“不过，你还别说，那悬赏可真够吸引人的。”也有人表示不同意见，“谁要是能成功救出皇子，就可以随便提三个要求，只要是陛下能实现的，就一定满足他的愿望。这样的条件，哪个不心动？更别说年轻人本来就心高气盛，肯定会想着搏一搏，说不定就能保一世富贵。”

听了这话，旁边一个精瘦的年轻人微微皱了皱眉。然后，他做了个低头的动作。

没人知道这是他在掩饰自己狰狞的表情。

“岂止一世富贵？几生几世享不完的富贵荣华也可以有啊，哈哈哈哈……就怕他们连小命都保不住，更别说享什么福了！”

还是那骄傲的汉子，刻薄地狂笑。

“哎哎，先别急着笑。我跟你说，更好笑的事情还在后头呢。”刚才低头的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表情似笑非笑——就那么一会儿功夫，他已经让自己平静下来，只是这会儿笑的还很不由衷。“这两个少年里头，倒有一个是我们认识的，你猜猜是谁？”

这年轻人明明也比“少年”大不了多少，却仿佛比别人更看不起年纪小的后辈，说到“少年”两个字的时候，语气特别轻蔑。

他一问出这句“你猜猜是谁”，全场的术士都开始回想。

其中一个问：“我们认识的？难不成还很有名？虽然术士界的高手并非都在王城，但那些传说中云游四方的高手，却都不是少年了。难道王城之外，还有名声斐然的少年吗？”

年轻人嗤笑：“呵呵，有名是有名，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有名。你还记得前段时间，有个小家伙得罪了观行前辈吗？”

“记得，记得。我还记得那小子的名儿，就叫……就叫一凉。呃，等等，你该不会说，这次来的两个少年，有一个就是一凉？”

“完全正确。”

年轻人得意洋洋地揭晓了答案，不由自主地环视周围，观察别人的反应。

只见那骄傲的汉子又放声大笑：“哈哈哈哈……这倒真是有意思。只可惜观行前辈最近不在王城，看来要错过这场好戏啦。”

许多人跟着笑，笑声不乏促狭之意。

“慢着，你们不觉得奇怪吗？”

笑声持续了一会儿，又有人提出疑问：“我听说王城从子时起就戒严了，除非得到中大夫以上的卿士签发的通行令，否则任何人都不许进城。这两个小子是怎么进来的？”

王城破天荒地实行了戒严，这事儿本来奇怪得很，但对他们这些喜欢足不出户，整天在家研究术法的术士来说，并没有多大影响，所以他们也就不太关心。

这会儿有人提起这个碴儿，其他人也开始疑惑地议论纷纷。

揭晓谜底的还是那个年轻人：“这你就不知道了。那两个少年中的另一个，跟当朝太宰颇有交情。你想，中大夫以上的卿士就能签通行令了，更何况太宰大人？”

骄傲的汉子接过话头，语气中带着不服：“哦？难不成这小子倒有点儿来头？”

年轻人冷笑一声：“哼，有来头，来头大得很哪。还记得两年前那事儿吗？就是太宰大人的千金，肖淇花大小姐得了怪病的事儿。”

“当然记得。那时王城里的医师都说治不好，让太宰大人给大小姐准备后事。太宰大人也绝望了，想说女儿时日也不长了，让她出去游玩游玩，享受最后的时光……谁知道，天无绝人之路，大小姐在民间巧遇神医，回府的时候病已痊愈。”

“没错。当时太宰大人问她，是何方神医治好了她的病？大小姐说，只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叫七禁。”

“是，这故事我也听说了。怎么，跟早上进城的两个少年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
“那两个少年中的另外一个，就是叫七禁。”

“不会吧？那个神医七禁，居然还是个少年？这回他跟别人一起来除妖，莫非这七禁同时也是个术士？我刚听说神医那故事的时候，心里就在想，七禁这名字没有姓氏，听起来不像世俗人的名，倒有点儿像我们术士的名号。该不会真是个术士吧？”

“哪儿呢。他就是个医师，一丁点儿术法也不会的。他没有姓氏，也只因为无父无母，不知道该姓什么罢了。”

年轻人不屑道。

骄傲的汉子释然地大笑：“原来如此。哈哈，他也算是有名的神医了，果真来头不小。就是这除妖……似乎没他什么事儿啊，哈哈哈哈。他能帮一凉那小子的，也就只有给他搞到一张通行证了吧。”

有人叹息：“这是帮他还是害他？那小子要是进不了城，自然得打消这主意。如今他来了，想必就要去除妖，然后多半得死在那妖怪的手上。”

“哼，光是死在妖怪手上，倒是小事。”年轻人又是冷笑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。“你们没听说？那两个少年仗着跟太宰大人认识，竟然要求住进苍垂山下的庄园里。那可是皇子失踪前停留的地方，以前我们调查的时候也只能进去一会儿，什么都不让动，只能看看，就得出来，怕我们弄乱了东西。这下倒好，让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住在里面，不知道要搞成什么样子。”

听了他这话，术士们沸腾了，都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。

“什么？太宰大人真让他们住进去了？难道就不怕陛下怪罪吗？”

“这你就不懂了，陛下对太宰大人何等宠信，怎么会为这点小事怪罪于他？要是那两个小子捣鼓不出什么玩意，估计到时候陛下要发怒也是冲着他们去吧——如果他们还有命回来承受陛下的愤怒的话。”

“这不是重点。两个小毛孩子就能要求这种待遇，把我们当成什么了？这还有规矩吗？就因为他们认识太宰大人，就可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？看来我们得向陛下提提意见，不能开了这个先例。”

“就是，何况那个一凉还得罪过观行前辈，现在给他这种优待，不是打观行前辈的耳光吗？”

“有道理。既然如此……”

御灵阁里的气氛愈发热闹。

而那两位少年的王城之行，看来也别想有平静日子过了。